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医者无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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终章:回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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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是啊,现在大家都说2020是魔幻的一年,拭目以待吧。”

    “可惜,要是两山医院关闭,天河市解封,那就完美喽。”

    “带着ecmo怎么转走,别琢磨了。”

    “科学是科学,科学不应被舆论裹挟。”郭儒明道,“咱又不是做给别人看。”

    “嘿嘿。”

    “郭导,您觉悟挺高啊。”

    吴冕的声音从背后传来,郭儒明怔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要是还认为机器更贵,轻视成熟的医生作用,那就很没意思了。”

    “吴老师,您这是从哪来?”

    “去和工程师清理移动P3实验室,这不是到了时间,就出来找您。”

    吴冕笑眯眯的走过来,牵着楚知希的手,步伐轻松。

    “吴老师,我们在雷神山医院留了很多ecmo的资料。我觉得咱们进步空间还很大,美国那面有近万台的ecmo,咱们满打满算还不到400台。”

    “哦,在意这个干嘛?”吴冕问道。

    “没有特效药,感觉ecmo就是特效机器。”郭儒明笑道。

    “ECMO在****里面发挥这么重要的作用,不是因为它有奇效,是因为我们没有办法。”

    吴冕淡淡说道。

    “是,大家都认为ecmo贵,所以我们国家才会少。其实ecmo背后需要重症、呼吸、麻醉、心内、甚至心胸外的人支持,这才是高昂成本的原因。不过无所谓,已经过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剑桥大学的斯蒂芬?托普特校长来做手术,中间涉及了一些事情,最后我从剑桥手里借来了一个icu的团队。本来指望着他们能带着医大五院的团队迅速成熟起来,可惜了。”

    “国内会操作ecmo的人少?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”吴冕道,“咱们底子薄,正在追赶,讲真的暂时还没办法和老牌资本主义国家比。”

    “当时我听人说过这件事儿,还以为您是占了大便宜。但后来了解后,以为您是随便占点小便宜。没想到……”郭儒明笑道。

    “不是。”吴冕摇头,“机器不重要,人才的培养最难。Ecmo为什么全国那么少?不是因为没钱。

    比ecmo更贵的PET-CT都已经全面铺开,怎么可能没钱呢。

    数量少,主要是ecmo涉及的学科太高端、太复杂,相应的人才比较少。帝都还好一点,省城的ecmo小组全省跑着做,疫情期间没少挨累。”

    “原来是这样,吴老师。”摄影师站起来,笑呵呵的说道,“我们瞎传,把ecmo传成了特效药一样的设备。”

    “哪有,都是没办法才用的。真要是有达菲那样的特效药,何至于非要上ecmo呢。雷神山医院icu里现在还有16名重症患者没离开。”吴冕叹了口气,“希望他们能早点痊愈。”

    “会的。”

    “郭导,您可以啊,天河客厅休舱消毒,您能申请进去拍摄。”

    “这不是为了留下点影音资料么,让以后的人记得至暗时刻。”

    “有心了。”吴冕轻轻说道。

    上车,吴冕看着窗外,郭儒明问道,“吴老师,我听王院士说这场战役中我们很大程度上是社会组织力量,科技力量……”

    “校长是想要加大医疗投入。”吴冕转头,眯着眼睛说道,“本身我们的尖端技术力量并不是最强的,不过能集中力量打歼灭战,胜的无话可说,漂亮到了极点。

    话说回来,光是一个ecmo花不了多少钱,操作它们的人,才是最值钱的。要是这些人都跑去私立医院,就没下一次了。”

    话题又说回到ecmo上。

    吴冕道,“校长是文人心思,好多事儿看不惯。话说你们录制了多少分钟?回去后我看一眼?”

    “正好,吴老师您帮我们掌一眼。”

    “算了,不看了。”吴冕叹了口气,“这些日子回想起来难熬的很。光是回想一下就觉得心累,要是看一遍,估计整个人都会不好。”

    “终于解除封印了,我明天回去也要好好歇一歇,最近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老了,全身都像是散架了一样。”

    “肾上腺素和多巴胺的关系。”

    “吴老师,您能说一说当时在方舱医院里的感受么?”郭儒明问道。

    “不是有采访么?”

    “没采访到您这面,想听一下您的感受。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。”吴冕笑了笑,用沉默来拒绝回答这个问题。

    虽然最后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,但所有人精疲力竭,想来没人愿意去再去回忆。

    来到熟悉的天河客厅方舱医院,远远的看见一切如旧,吴冕的眼睛不知不觉眯起来。

    从前整个天河市仿佛中了定身术,保持静默;方舱医院却忙碌无比,每天人来人往。

    而如今街道上的车辆、行人渐渐多了,逐渐恢复往日的喧哗热闹,有了人间烟火气;方舱医院却安静下去。

    唯一不变的,是不远处的金银潭医院。

    它像是背景板一样,伫立在天河市的夜幕之中。

    天河客厅越来越近,吴冕下意识的举起双手,像是捋一下兔子耳朵。

    可他碰了一个空。

    吴冕随即意识到一切都已经过去,一路走来,恍然如梦。

    凡事真心无法回头看。

    珞珈山的樱花开了,天河的春天也来了。

    “吴老师,您几点走?”

    “第一班车。”吴冕道,“能走就走,我想家了。”

    郭儒明笑了,想家了,这是最近最常听到的一句话,吴老师这样的人也想家。

    “凌晨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正好我们也要去录制解除封印时候的钟声,一起去。”

    “您几点走?”

    “录制完回去睡一觉,然后再走。我们东西多,急不得。”

    天河客厅外的广场上,有一个年轻人戴着口罩在完滑板;还有人在玩cos,在天河客厅前照相。

    “吴老师,慢慢的都恢复正常了。天河,还是从前的天河。”

    吴冕没说话,只是静静的看着。

    戴着N95玩滑板的年轻人看着真好,充满了活力。

    山河无恙,人也无恙。

    这才是吴冕希望的模样。

    “咦?”楚知希疑惑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那几个玩cos的人看着年纪不小啊。”楚知希道,“她们怎么这么有兴趣。”

    吴冕眯起眼睛仔细看远处的人影。

    夜色朦朦,霓虹闪烁,距离太远细节上看的不是很清楚。

    下车,郭儒明的摄制组先在天河客厅外留下影像资料。

    春暖花开,万物复苏,天河市从冰封中苏醒过来,画面很平淡。

    但对于经历了这里一切的人来讲,这一切都是那么的震撼。

    吴冕牵着楚知希走过去,那几个cos的身影越来越近,吴冕苦笑。

    “刘阿姨!”楚知希蹦起来,挥舞着手臂招呼道。

    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头上戴着黄色的兔子耳朵,正在摆姿势。听到楚知希的招呼,她怔了一下。

    声音很熟悉,仿佛灵魂之间的呼唤。

    顺着声音看到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走来,她恍惚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我,楚医生!”

    “小楚,是你呀。”几个中年女人也挥手招呼道。

    她们的目光看向吴冕。

    吴冕眯起眼睛笑了,松开楚知希的手,抬起双臂,作势在头上捋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吴医生!”

    “你们在干什么?”吴冕问道。

    几个中年阿姨跑过来,但下意识的距离1米停住脚步。

    “凌晨解封,天河客厅说是也会很快恢复,我们姐几个商量着来照个相。”

    吴冕的目光落在黄色的兔子耳朵上。

    和他戴的不一样,颜色更嫩,看起来生机盎然。

    “找我小孙女借的。”一个阿姨笑道,“但戴不上,你戴的那个呢?”

    “留在方舱医院里了。”吴冕道,“恢复的还好?”

    “嗯,特别好,没什么事儿了。回家后隔离14天,做了两次核酸都是阴性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好。”吴冕挥了挥手,“各位忙着,我去看一眼。”

    “吴医生,一起照个相?”

    吴冕微一犹豫,但还是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疫情期间烙在脑海里保持社交距离的思想干预痕迹太重,但他最后还是没拒绝阿姨们的要求。

    吴冕伸手,拿着黄色兔子耳朵的阿姨会意,把兔子耳朵递给吴冕。

    微微扭转角度,吴冕勉强把兔子耳朵戴在头上。

    阿姨们有些恍惚。

    吴冕看着有些可笑,而且他没穿防护服,和在方舱医院里的那个住院总不一样。

    可是多看几眼,两个身影重叠。

    这就是那个打字像飞一样、站在床边和患者们闲聊讲故事、用比和纸画手术示意图、时不时会抬起双臂捋一下兔子耳朵的住院总。

    吴冕招呼郭儒明,他的助理跑过来帮忙照相。

    黄色的大兔子耳朵,萌哒哒的,生机,盎然。

    “好啦,您忙着,我这面还有事。”

    照完相,吴冕把兔子耳朵还给阿姨们,笑眯眯的说道。

    “吴医生,再见!”

    “嗯,再见。”

    吴冕转身,心里想着再见,再也不见才是最好的安排。

    挥手告别,郭儒明笑呵呵的问道,“吴老师,在方舱医院里您戴着这个?”

    “是啊,最开始的时候怕混乱,所以想让自己醒目一点。”吴冕淡淡说道,“毕竟第一次进方舱,书上留下来的也都是猜测,这么大的方舱医院说出事就出事,我心里没底,虚的慌。”

    “那……”

    郭儒明刚想问那您怎么还想让自己变得醒目,但转瞬就明白了吴冕的意思。

    都不容易。

    好在熬过来了,从三九寒冬来到春暖花开。

    进了方舱医院,每一个细节都是和吴冕记忆里一样。

    3月8日休舱,4月8日解除封印,一个月的时间过的真快,快到吴冕都没什么反应。

    方舱医院却像走的时候一样,没什么改变。

    更衣室,一双黄色的兔子耳朵挂在吴冕的更衣柜外。

    吴冕怔怔的看着它,再见喽,再也不见。

    君问归期,

    未有期。

    如今归期就在眼前,吴冕却觉得这么的不真实,像是大梦一场。

    郭儒明没有打扰吴冕,而是四处留影。这里曾经是沙场,如今静悄悄的,等待着重新恢复成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地儿。

    “哥哥,再戴一次?”楚知希笑吟吟的问道。

    “不戴。”吴冕直接拒绝,“戴这玩意特傻,你想笑话我,我才不给你机会。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,阿姨已经把照片传给我了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带回去么?”

    “不带,相忘于江海吧。”吴冕轻声说道。

    楚知希微微点头。

    能重新回到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日子里,在红尘烟火气里打滚、过活,何尝不是一种幸福。

    靠在吴冕肩膀上,楚知希笑看那双黄色的兔子耳朵,曾经在方舱医院的一幕一幕出现在眼前。

    半个小时后,郭儒明带队和吴冕一起离开天河客厅。

    本来想着让吴老师讲解一下,但吴老师明显很抗拒,只是看着那双黄色的兔子耳朵发呆。

    多少有点遗憾,但无所谓。

    “吴老师,咱们一起去火车站?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吴冕道,“老任看着,已经把机器送过去,正在装车。我回宿舍,收拾东西,您先忙,咱们在……”

    “太麻烦了,我开车来接您的话时间有点尴尬,干脆就在外面等您得了。”郭儒明笑道。

    “也行。”

    约好时间,任海涛、大露、贝拉克教授拎着拉杆箱在宿舍楼下集合。

    没有相送,吴冕拒绝了一切送别。

    很累,吴冕只想静静的离开天河。

    两个半月的时间转瞬即逝,几多疲倦迷茫都埋在冬雨里,连贝拉克教授都罕见的没有分裂,静悄悄的上了车。

    天河市的霓虹比来的时候绚烂了很多,果真是春暖花开,希望破土而出。

    路边的led牌上写着——白衣执甲,逆行出征,凯旋而归!

    火车站外的广场上,人越聚越多,吴冕静静的看着最高处的钟。

    他知道江汉关的钟下有更多人守候着。

    天河人跨年听江汉关的钟声,今夜不知道多少人等着0点的这一刻。

    整整76天,天河市封印解除,留下的是历史的一段见证。

    这段时间极有可能是历史的分水岭,但后人如何评说,吴冕不得而知。

    只是他认为和抗美援朝一样,这段历史是可以载入史册,成为标志性的大事件。

    0点,钟声响起。

    广场一片沸腾。

    我的武汉,你回来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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